埋头写了一早上稿子,写得很累,实在懒得做午饭,便决定到街上去买现成的吃。
吃什么呢?想来想去,我想到了棍棍面,简单实惠。然而,因为疫情影响,饮食行业明显萧条,我家附近的几家棍棍面馆全部关门,要吃,只能去县城中心地带的繁华区,那里的棍棍面馆应该还在。
脑际刚一闪过“繁华区”“棍棍面”字样,我马上便想到了一家面馆,一种久违的思念和难以抗拒的诱惑油然而生。我再也坐不住了,马上骑上车子向那里奔去。其实,那里离我住的小区有三四里路,而且适逢盛夏,骄阳如火,来去一趟很辛苦。但是,我顾不得这些了。
那家棍棍面位于城北蔬菜市场附近,离我原来住的地方50米左右。因为味美价廉,以前只要上街吃饭,我十有八九会去那里。这是一家夫妻店,女主人说话柔声细语的,红红的脸上始终带着和善的笑容。每逢有客人走进面馆,女主人马上热情地招呼客人坐下,接着询问要大份还是小份、要不要辣子,然后赶紧给客人下面。男老板话少,主要负责给客人端面,抽空拿起抹布擦桌子。
记忆中,那家面馆的汤特别好喝,尤其是下午的面汤。到了下午四五点钟,浓缩了面、油、豆芽、包白等精华的面汤,稠稠的、黏黏的、爨爨(cuàn)的,既像是小时候吃席时吃的辣子喝汤,又像是像是母亲精心熬制的拌汤,暖胃养身提神,特别舒服。我去那里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喝面汤,每一次吃完棍棍面,我会喝个尽兴,直到过够瘾。
在面馆吃饭时想喝尽管喝,而不在面馆吃饭时想喝就成了问题。有一次,实在抵制不住面汤的诱惑,我犹犹豫豫地走到那家棍棍面馆。“能不能让我喝一碗汤?”我小声问。“有什么不能的!你坐,马上给你舀。”正在锅前忙着的两口子异口同声地说。很快,一碗热腾腾的面汤端到了我的面前。“来,给你再添一些。”一碗面汤刚喝了一半,女老板端着汤勺走过来了,不由分说,又给我加的满满的。
慢慢地,我们熟悉了。客少不忙时,我和老板两口子就坐在面馆里聊天,一般是我说他俩听。我一边喝着面汤,一边海阔天空、绘声绘声地聊,老板夫妇和几个顾客坐在旁边笑眯眯地听。偶尔,有人插一句:“你知道的真多。”常常一聊就是半天,直到聊困了、喝饱了,散伙走人。慢慢地,我们越聊越投机,关系越来越近,成了好朋友。
男主人是本地人,家就在县城边上。女主人是陕北人,娘家好像在米脂。夫妻俩恩爱和睦,很少拌嘴,少有的几次争执也是因为儿子。
两口子有一个十几岁的儿子,正在上初中,爱得什么似的。有一次,女主人埋怨男主人说儿子的言语太重了。其实,性格内向、性情温和的男主人不大可能说儿子重话。我常常看见男主人一边擦桌子一边笑眯眯地给儿子讲美国南北战争等历史知识,那样子很像是一个下人正在给少东家讲笑话。但是,对于妻子的指责,丈夫不仅没有辩驳,还主动向妻子认错。后来知道,男主人上高中时文科成绩很优秀,特别喜欢历史,高考时因几分之差与大学失之交臂。
在城中村住了近十年,记不清到那家棍棍面馆去了多少次,反正很多。后来,因为搬家,住的地方离那家棍棍面馆太远了,来去很不方便,慢慢和那里疏远了。但是,那家棍棍面的味道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中。
有一次,去城北蔬菜市场买菜,意外地遇见了棍棍面馆女主人。像是看到了久违的亲戚,几乎同时,我俩同时惊呼起来:“好久没见了。”我们已有十多年没见了。女老板变化不大,还是以前的老样子,红红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在熙熙攘攘、人声嘈杂的大街上,我们简单聊了几句。女主人热情地邀请我去面馆坐坐,因为还有别的事情,我婉言谢绝了,说以后抽空一定来看他们。没想到,今天,因为懒得做饭,我终于“兑现”了再回棍棍面馆的诺言。
走进面馆,面馆还是十几年前的老样子,男主人却明显老了,头发花白,腰驼,脸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因为疫情,虽然正是中午就餐时间,但面馆却顾客寥寥,只有一两个人。女主人正在灶前下面,男主人坐在一张靠里边的桌子旁在看报纸一类的东西。
看到我走进来,女主人高兴地喊:“你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瘾犯了,想吃棍棍面。”我笑着说。“坐坐坐,马上给你下面。”女主人热情地说。“小碗。”我边说边掏出手机准备扫码。“‘亲戚’不用掏钱。”女主人笑着说,硬把我推开了。“‘亲戚’没带礼品,空手来的。”我很不好意思。“带不带礼品都是亲戚。”女主人坚决地说。
刚坐下,就被男主人拉起来了。男主人把我拉到一个正对着空调的地方,说这里凉快。男主人的热情让我感动。很快,男主人端来一碗面汤,递到了我手里。还没喝完,女主人端着汤勺又来续汤了。面汤和以前一样,稠稠的、黏黏的、爨爨(cuàn)的,有一股浓浓的乡愁,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问起娃娃的事,夫妇俩说儿子大专毕业后在上海一家酒店当大厨,啥事都满意,就是婚姻问题让人操心——儿子至今没确定对象。那天,我和面馆夫妇聊了近一个多小时,直到“饭后瘫”产生的睡意一阵阵袭来,瞌睡得实在撑不下去了,我才依依不舍地离去。